邵玄明近日跟周寒韵走的极近,有传闻说,两家要结姻亲之好。
我忽的想起,我似乎已很久没去见邵玄明了。
自他回来后,我隔三差五的翻侯府的墙头,扒邵玄明的窗户,在街上装偶遇,送礼物,变着花样的制造偶然。
虽然每次的结果,不是我摔个狗吃屎,就是我被奚落讽刺,但我仍然乐此不彼。
可不晓得为什么,听到他要跟周寒韵成婚的消息,突然就不想见了。
就好像这么多年的喜欢和坚持都成了笑话。
冬日的雪夜是很冷的,我的手按在墙头的冰碴子上,冻得通红麻木。
看见邵玄明的屋子热气腾腾,我撇了撇嘴,他倒是会享受。
我蹑手蹑脚的蹲在窗户外,邵玄明在沐浴。
他露在浴桶外的上半个身子上,新旧伤交错更替,我看着只觉得心疼。
这个节骨眼,谁敢打邵玄明啊?
“看够了吗?”
我脸色一滞,不出意外的话,下一句应该是:
“进来。”
我心头的‘滚’字还没说出来,就听见邵玄明沉沉的说‘进来’。
“进来。”邵玄明边穿里衣,边又重复了遍。
我按捺住心头的异样,轻轻的推门而入,刚沐浴完的邵玄明浑身上下冒着热气,他端坐在桌旁,拿起桌上的茶喝了口。
他淡淡扫了我一眼,仍然是厌恶至极的眼神。
我心头颤了下,他到底讨厌我什么?
如是想着,我就这么问出口,“邵玄明,你为什么讨厌我?”
他愣了片刻,似乎有在认真想这个问题的答案,许是不想看见我,直接闭上了眼睛,“那你为什么喜欢我。”
我也愣了。
我为什么喜欢他?我也认真想过这个问题的答案,可我想不出,我大约是见他第一眼就喜欢。
“都说女追男,隔层纱,我们俩好像没有什么过节,我追了你这么多年,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?”
扪心自问,我长得也不比周寒韵差啊。
“或者,我换个问题,你为什么喜欢周寒韵?”
他的表情又再次怔住,过了会儿才回道,“她……”
我耸了耸肩,他也说不上来。
“罢了,罢了,不知道便不知道,既然你喜欢她,她也想要你,这不显得我多余了么不是。”
邵玄明仍闭着眼,仿佛只有看不到我,才能这样平静的与我说话,当然了,这也是这么多年,邵玄明第一次,唯一一次与我说这么多话。
“邵玄明,抱一个吧?”我试探道。
邵玄明眉头收紧,却并不反抗,“别得寸进尺。”
“那倒没有。”我走近邵玄明,他紧张的浑身绷紧。
他鼓起勇气想睁开眼睛,我伸手覆在他眼上,他一下子又跟炸毛的猫一样,“你干什么?”
我嘿嘿笑了声,“眼睛不中用就别睁了,抱一下好聚好散。”
邵玄明微张着口,我单手圈住他的脖子,他呼吸微微有些急促。
我轻笑了声,他皱眉,“你笑什么?”
“没什么,要是你是个瞎子就好了。”
要是你看不见我,我就不会在你眼里看到那么清晰的厌恶。
“邵玄明,我不想再喜欢你了。”
他沉默了一会儿,终究是抬起手,轻轻拍了拍我的背,“嗯,我也不想再讨厌你了,你以后要喜欢一个喜欢你的人。”
眼泪吧嗒吧嗒的掉,我承认我没出息,可是邵玄明闭着眼,没在意脖颈处的湿润。
他另一只手死死的抓着扶手,似乎在克制着什么。
可那都不重要了,不重要了。
走出侯府后,我眼睛还是红红的,这么狼狈的样子却是被情敌看见了。
周寒韵披着狐毛大氅,嘴角勾着冷笑,“李姑娘,我劝过你的,不是你的,你强求不来,明日,我父亲便会与侯夫人议亲,若是定下了日子,李姑娘可要来喝杯喜酒。”
我也笑了笑,“好,祝二位百年好合。”
我收拾好心情,等着接听邵玄明和周寒韵定亲的消息。
但我万万没想到,侯夫人拒绝了这门亲事,她说,嫁入邵家的女子,需得光明磊落。
这不拐着弯儿的说周寒韵小心眼儿多吗?
正疑惑的时候,侯夫人便亲自上门迎我了,她让邵玄明在外跪着,而我单独与她相处。
侯夫人请我坐下,亲切的叫我晚晚,“晚晚,你心思灵敏,应当猜得到周寒韵与从前不大一样了吧?”
嗯?
接下来侯夫人说的话,简直打破了我的三观。
她说她是从一个很奇怪的世界穿过来的,而周寒韵是重生的,这什么邪门歪道,光怪陆离?
侯夫人等我慢慢接受这一切才继续说,“我起初以为周寒韵同我一样是从异世穿越而来,便装病邀她上门试探她,可言谈之间,她根本不了解我所在的世界,后来多番试探,我几乎断定,她应当是重生了。”
我接受不了。
侯夫人还说,当一个人的欲念重到无法忽视的地步,上天便会重新给她一个机会,让她改写一切。
我不理解,她改写她的,管邵玄明和我什么事?
为什么邵玄明看见我就两眼厌恶,看见她就满面春风?
侯夫人说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设定,但她觉得,周寒韵心术不正,早已违背了初衷,这样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。
她牵起我的手,“玄明早就发现了症结所在。”
“什么?”我再聪明的小脑瓜,也经不起这番冲击。
侯夫人温柔的笑了笑,指了指自己的眼睛,“眼睛会骗人,可心是不会骗人的,眼睛不中用,可以挖了……但一个人的心之所向是不会假的。”
“晚晚。”侯夫人摸了下我的鬓发,“你做了什么,你总要让他知道的。”
我垂下眼睛,“为什么做了,一定要人知道呢?我想让他喜欢我,是因为他从心底喜欢我,而不是我做了什么才喜欢我,这是不公平的。”
侯夫人轻叹了口气,“晚晚,你愿意同我一起演出戏吗?”
接下来,便是开头那幕了。
6.
大夏三十二年,周相被人检举贪污受贿,周家嫡女周寒韵私自屯兵造械,坐实周家不轨之心,圣上下旨,满门抄斩。
周寒韵入狱后,我去见了她一面。
她呆滞的坐在角落里,嘴里喃喃着,“不,不,这不可能……我是重活一世的人,我掌握着天时地利,我不可能死的,邵玄明,邵玄明为什么不救我?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啊……明明前世,邵玄明就是最后的皇帝……”
我心头一颤,这样的话,传出去,邵玄明必死无疑。
她似是余光看见我来了,目光一顿,霎时变得疯狂骇人,“怎么会是你……明明,明明这一世他只会厌恶你,他只会喜欢我,这不可能,怎么会有人能违反天意呢?”
周寒韵猛的抽出发间的簪子,朝我刺来。
“我不能做皇后,你也别想做!”
腰间蓦地多出一只手,邵玄明带着我往后退去,顺带踢翻了周寒韵手中的簪子。
“没事吧?”
我看见他眼上覆着的薄纱,微微摇了摇头,“没事。”
这一幕更刺激了周寒韵,她癫狂大喊,“邵玄明,你喜欢的应该是我,应该是我啊——我应该是皇后,我应该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——”
邵玄明面上没有波澜,朝身旁的狱卒吩咐道,“杀了吧。”
我脑子乱糟糟的,这才也不过一个月时间,邵玄明砍周寒韵像砍小白菜一样,眼都不眨。
邵玄明拿布帛遮着眼,站在我门前。
听侯夫人说,他已连着半月未摘眼罩了,时有磕碰发生,腿上,手上皆是青青紫紫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