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皇帝杀死了他的白月光》 第2章 在线阅读
我感觉到内心的战栗,这战栗感让我又怕又开心,在亲昵中我感觉到和丝绒一样的光滑美妙的下巴,竟然长出细细密密的胡子了。
好像时间真的过去很久,这恰到好处的时间却让什么东西沉淀发酵了,现在正散发出迷人的香气。
5.
那一晚后,我们也不经常见面,见面也视若无睹。
可他常常又会在四下无人时把我拖进角落,细密的吻便落在我脸上,脖子上,我们的身影交叠,像连理树枝般投射在竹影之上。
其他王子到了萧望舒这个年纪,膝下孩儿也有好几个了,贵妃是要一切尽善尽美,所以一直拖到最后才为他选妃。
选妃这事他不瞒着我,甚至连名册也给我看了,问我哪个好。
那些名门闺秀,有才有貌,是真的都好。
“可是,母后告诉我,只有谢家女子,配的天家血脉,我的阿琬也姓谢。”
我愣了一下,他笑看着我,用扇子骨狠狠地敲了我头几下,笑容真是意味深长。
年少时的心动,最是动人,有着不顾一切的冲动,誓言和诺言是一样的,不计后果,但在说出口那一刹那,绝对的真诚。
半年后,萧望舒娶了一个谢家女子,谢芸。那是我的远房表亲。
谢芸和谢琬不过一字之差而已,命运却是截然不同,在谢芸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嫁入天家之日,谢琬琰却只身坐在南洋的小船上飘摇,任凭混浊阴冷的海风吹干脸上的泪。
6.
第二天一大早,我就到海边守日出,只是没想没坐多久,萧望舒也跟着来了,我原以为,温香软玉,他会放纵流连。
“他们说你头疼,大清早的又来吹风?”
我回头笑望着他,我说:“因为我喜欢海。”
他在我身边坐下了,环住我让我靠在他胸膛:“忘了,你以前把海当半个家。”
我们相视一笑,不再多谈过去,只是十指紧扣。
我又说:“昨日那姑娘,是真的好,舞好,人也好。”
我们已经到了足够的年纪,去品评枕边人身边的枕边人。
萧望舒一脸失望地摇头:“莲夏不行,太年轻,不到火候,连莲花没有开,怎么能叫跳舞呢?”
我觉得萧望舒委实是要求太高,暹罗国是信佛的国度,他们的舞蹈是一种心神的沟通,若心不够诚,爱欲之火不够浓烈,花又怎么会开呢?
花开,说的是缘。
我原本身体不好,琼州之行后病又严重了。
到年末时听得最多的不是喜庆话,而是太医的苦口婆心,皇后您是积郁成疾,要放宽心,才能药到病除。
萧望舒听后也很生气,他觉得放宽心这药方是太医是敷衍了事,便命人把他拖出去打了一顿。
我继续吃药,但这各种药下肚,却如化了泡影,我的病情依旧不见起色。
开年后,暹罗亲王瑶泰带贺礼来南朝觐见南朝皇帝,萧望舒知我们是旧友,他便来昭阳殿与我短叙。
瑶泰不仅是我的旧友,还是我的老师,莲花舞,就是他亲手所授。
我们大约有七年未见,他看到我第一眼,似笑似哀,他说:“琬琬,你痩了许多。”
我尴尬摸了摸自己的脸:“还怕你说我老了,丑了,幸好只是瘦了。”
随即他眼中的幽暗散去,哈哈大笑起来。
我十七岁时,跟在瑶泰身边学琴学音律,后收到父亲的书信。
表姐死了,萧望舒要娶新后,谢家女仍是备选闺秀中的佼佼者。
父亲信中对我千叮万嘱,不管发生什么事,千万不要回来。
但是父亲不知道,在他这封信前三日,我还收到另一封信,熟悉的字迹写着,水来我在水中等你,火来我在灰烬中等你。
是萧望舒在叫我回去。
于是,我不顾父亲的劝阻,要回南朝选秀。
瑶泰受我父亲托付要阻止我回去,甚至于以权谋私,拦截了几百艘即将启程回琼州的商船,逐个逐个的查,直至把我揪出来。
“我知道你心中一直有个盖世英雄,然而这个英雄给不了你幸福,你应该在荷叶上起舞,在空谷里唱歌,找一个人,陪你看云卷云舒,赏日升日落。一旦接了这纸婚书,你就要和其他女人分享你的爱,忍耐他为了顾全大局而牺牲你,而且,你觉得他还是你认为的那人吗?”
他是成长在宫廷中的孩子,看了太多归宿在宫廷的女人惨淡的结局,他不是危言耸听,他的善意让我萌生了退却之心。
满月当空,海面平铺着明月的皓影,月光流转的亮银,照亮了瑶泰身后的刻在墙上的佛脸,多么仁慈和温柔。
“您说的没错,那里并不是一个适合我的地方,我也不知道那人还是不是那人,”我指着身后一望无际的大海,在海的尽头,是吞噬一切的幽暗,而我要前往的地方必须穿过那片黑暗:“三年前来到这里后开始信佛,因为抵挡不了离开他那种不安,我以为信佛能带给我平静,但是后来我才明白,自始至终不平静是因为我信的根本不是佛,我信的是他。”
我终于如愿以偿地说服了瑶泰,顺利离开了暹罗,但不是因为我勇敢,而是因为他生在一个有信仰的民族。
在这个国度,剥夺别人的信仰在他们的教义中,是一种罪孽。
7.
因故人重逢,我兴致好,精神也略好些,我与他聊到萧望舒偷偷在门外站了大半个时辰,都不自知。
后来萧望舒留瑶泰用晚膳,瑶泰很识趣的先告辞,临走时却与我咬耳朵“瞧他那副神色,说他会在我碗里下毒也不为过。”
瑶泰终于是走了,萧望舒心情像打了胜仗一样好,让人叫来照云和我一起用膳。
萧照云今年七岁,是他的嫡长子,却不是我的孩子,就像萧望舒原本不是贵妃的儿子一样,他的生母卑贱,被萧望舒赐死,然后送到我身边。
我们一家三口难得享用了一次寻常人家的晚餐,我看着他们父子在餐桌上谈经论道,虽然吃不下东西,却感觉到身为一个女人的全部满足。
但这一方宁静,却被照云随身掉落在地的绢帕打断。
那绢帕是暹罗御贡丝织所制,上面绣了一朵白莲,莲旁隽永小字,写着“燕燕于飞,差池其羽。”
照云莫名招来一顿骂,被萧望舒赶回东宫抄经书。
照云抽抽噎噎的走出了昭阳殿,萧望舒像被抽了魂儿似的,坐在垫子上发愣。
“如果当初没有叫你回来,你会不会跟他在一起,唱歌,跳舞,身边儿女绕膝?”他抬头望着我,眼神无辜,像个被遗弃的孩子在等待我的答案。
我看到他的眼角已经有了细纹,下巴的胡子也不再只是青涩扎人,他的面容始终带着让人猜不透的城府,他的微笑让人不自主地战栗,可是在我心中,他永远是那个月色与雪色之间,他是第三种绝色,新雪初霁般的小哥哥。
“是没有如果的。”我跪立在他怀中,亲吻他的额头,我从他手心中抽出绢帕来,将之拿到烛火跟前燃了。
在南洋的海面上,瑶泰拉着我坐着渔船乘风破浪,生死一线,只为了看一眼巨鲸产子的奇景。
水灯节时,我与他在红莲花海中跳舞唱歌,被拥簇着共饮一杯同心酒,在放河灯时,我偷瞄到他放在河中的莲灯上写的是我怕的名字,而纵横交错的河流带走了他不能说的秘密。
时光如梭,万事皆过,那些美丽的回忆,连同瑶泰如夏日凉风过心的微笑,最终化作手掌上的一捧灰,吹掉后,就消失了,仅此而已。
8.
谢家晚辈之中,音真长得最像我,她是我叔父的小女儿,前皇后的亲妹。
音真叔父带她来见我时,才十四岁,叔父说让我姨侄俩相互照顾,希望谢家的血脉能融入天家,长流不竭。
当时,音真规矩的跪在地上,不规矩的眼神凝视着我,我看到一个漂亮到无辜的孩子,心里既喜欢又难过。
我想,她是不知道亲姐死得不明不白。
我让音真住在我的昭阳殿,最容易见到萧望舒的地方,音真很争气,与萧望舒一次偶遇后,就受到了招幸,然后她搬出了我的昭阳殿,有了自己的处所和宫人。
萧望舒的后宫,住着南朝四大家族的女子。
谢家女在其中最是显贵,也最是众矢之的。
音真入宫后,她在帝王身上得到的前所未有的盛宠,让别的掖庭女子看到我时,眼中多了几分敬重。
音真样貌虽像我,性情却不像我。
她爱秋意的悲凉,我独喜春花的绚丽。
我让她取悦萧望舒,让内务府为她做浓烈颜色的衣服,但那些衣服她穿过一次,便扔到我看不到的地方,继续穿她的白她的青。
入冬后新做了衣服,内务府管事对我禀报,说音真授意他们做了一件圆衫。
我大吃一惊,突然像是不认识了身边的人。
圆衫,只能是皇后所穿的正礼服。
我突然觉得头疼,原来音真她是知道亲姐死得不明不白,但这并不能阻止她对我所在的昭阳殿的觊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