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大小姐体弱被她关在偏院里,连大夫也不让奴婢请。”
“半月前大小姐病重,奴婢想要出去请人。”
“可那些小厮把奴婢关在柴房,若非奴婢今日寻到机会从天窗那边跳下去,怕是再也见不到大人。”
说罢,翠竹跪在地上,祈求地看着哥哥。
“大人,奴婢求求您。”
“去救救大小姐。”
“就算事后要将奴婢发卖赶出府中,奴婢也绝无怨言。”
我看着不停磕头的翠竹,眼泪忽然落了下来,心里愈发艰涩难言。
我想翠竹有什么必要为我做到这个份上呢?
她明明知道,明明知道半月前我就挺不过去了。
我注定会死在那一天。
不管是大夫还是哥哥,都救不了我。
她不需要出去找哥哥,更不需要冒着被打死的风险逃出柴房。
我早已为她解了奴契。
她可以拿着我给她的那些钱财离开丞相府,过她想要的日子,和和美美过完这一生。
不需要跟我一样,在束缚和愧疚中苟延残喘,死在这丞相府。
可无论翠竹如何拼了命地磕头,哥哥站在原地许久未曾说话。
翠竹眼里的希望渐渐变得灰暗,转而是浓浓的绝望。
她张张口,最后哑着声音说道。
“大人就这么恨大小姐吗?”
“连最后一面也不愿意。”
似是被翠竹这话惊醒了,哥哥突然朝着外边跑去。
可他刚刚跑出,却又停在了原地,茫然地看着四周。
我当然知道哥哥为什么会停下。
他当初让王叔将我关在偏院,却不知道王叔到底将我关在了哪里。
这么多个日夜,他也未曾问过我一句。
现在想看一眼我的尸首,连地方都找不到。
我看着看着,大颗大颗的眼泪涌了出来。
我看着翠竹艰难爬了起来,一路小跑带着哥哥来到了那处关着我的偏院。
老旧的木门上爬着一道生锈的铁锁,这把铁锁却将我禁锢了这么久。
哥哥看着那道门,忽然就红了眼眶,哑着嗓子问道。
“谁让你们把大小姐关在这里的?”
“我明明……”
明明什么呢?
明明只是随意打发,明明不是想这样的。
可哥哥你忘了吗?
整个京城都知道你与我不睦,这府中更是人人知道不能轻易在你面前提起我。
你又怎么会觉得,他们会善待于我?
我站在一旁,看着哥哥一下下将铁锁砸开,踹开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。
冷风吹起,院子里的落叶席卷冲向哥哥。
哥哥跑到房间门口,手放在门上,又迟迟不推开。
翠竹见哥哥迟迟不推开门,刚准备自己推开,哥哥出声叫住她。
“我来。”
“嘎吱”一声,木门被缓缓推开。
一股浓烈的尸臭味瞬间扑面而来。
地上的鲜血早已暗红发黑,团团棉絮塞成的被子被浸染成恶心的褐色。
垂下的手青紫丑陋,尸体腹部鼓起,与异常瘦弱的手脚形成极大的对比,伴随着令人作呕的臭味冲击着房间里的所有人。
时隔半个月,再度看到自己的尸体,我忽然就有些后悔。
这样丑陋的自己,莫说旁人,连我自己都忍不住生出厌恶。
又何苦让旁人看到呢?
哥哥站在离我七步远的地方,脸上神情难辨。
茫然?
惊讶?
亦或者更像是无措。
身旁的翠竹如遭雷击,张张嘴忍不住大哭起来,跪在地上一步一步爬到了我的尸体旁边,颤抖着声音说道。
“大小姐,奴婢把大人给您找来了。”
“大小姐,您看看奴婢!”
“您睁开眼看看!”
“您说了,会等着奴婢的……”
翠竹越说越快,最后捂着脸悲切大哭。
我望向哥哥,从进房间开始,他便一直站在这里一动不动。
只是在围观的人想涌入房间时,哑着嗓子说道。
“所有人,不要进来!”
甚至连林如茵,都被挡在了门口。
任凭她如何说,哥哥都未曾松口,让小厮放她进来。
直到翠竹哭晕倒在地上,哥哥才一步一步走到房门口。
他叫来侍卫,将所有的客人一一请出去,又将府中所有的小厮丫鬟赶到另一处宅子。
原本热闹的丞相府变得空荡荡的,只剩下哥哥与翠竹,还有我的尸体。
我看着哥哥平静地走到我的尸体面前,俯身将我的尸体抱起。
尸体恶臭难闻,可哥哥却全然不在意。
哥哥将我的尸体放入冰窖中,换上一身陈旧的丧服。
那是多年前,爹娘离世时哥哥穿的那身丧服。
而现在,哥哥又穿上这身丧服送我离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