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出生时,奶奶烧了三天高香。
祈求老天保佑,生个带把的。
可惜我没有把。
父亲左手提着我的脚,右手拿了把草。
要把我埋进北沟里。
1.
我出生时,生母难产,她在家生了三天两夜。
奶奶虔诚得在堂屋烧香磕头,香火三天不间断,祈求上天垂怜,好让老王家生个带把的。
生父被人从牌场上唤回时,我已呱呱落地。奶奶脸色铁青得嘱咐他,去田里的草垛上抽些稻草回来。
“又生了个赔钱货,扎个草把子,埋北沟去。”
生父道了声晦气,一脚把门边的姐姐踢开:“死丫头,去抽把草回来。”
生父提溜着我的腿出门时,生母连看都懒看我一眼。
原本我的命就要止于一九九零年的冬天了。
可生父挖坑的时候,一位算命先生路过,他见草把子里的我,发出微弱的啼哭。
摸了摸短须,老神在在道:“汝命本无子,女即遣之,惟留得产子。”
农村人都非常敬重鬼神,生父不解道:“先生,您说啥?我一粗人听不懂。”
“你如果埋了这个女娃,那你这辈子都别想生儿子了。”
生父吓得赶紧给算命先生作揖,把我搂到怀里,跑回家去。
虽然被算命先生批命,我会给家里带来弟弟,但他们并未因此多疼爱我一分。
奶奶骂我讨债鬼。
生父因为我夜里啼哭吵了清梦,会直接扇我耳光。
生母从不抱我,除非奶涨得受不了,才让我吃几口,好在她奶水足,我能吃到六个月活了下来。
家里唯一对我好的,是只有三岁的姐姐,她一勺勺用清粥喂我长大。
可能是生我亏了身子,直到我五岁,生母才再次怀孕,这一次她肚子格外大,村里的婶娘们都说怀了双胞胎。
因为国家要求九年义务教育,生父被村里多次做工作,终于同意送八岁的姐姐去读小学。
虽然姐姐去上学后,做饭、喂猪、洗衣一切家里的活计都要落到我身上,但我依然很开心。
每天晚上,我和姐姐挤在破旧的小饭桌上,就着一盏油灯,姐姐教我读书写字。这是我一天中,最期待的时刻了。
腊月里,生母发动了,这一次她生了对双胞胎儿子。
生父大摆酒席,高兴得放了一天鞭,鞭炮红纸被雪水打湿,沤在泥地里。
奶奶说这纸屑代表福禄,要求我和姐姐收集起来,好埋到祖坟边。
我和姐姐连挖带抠,数九寒天里,宾客们在屋里烤火喝酒,我和姐姐在雪地里,满身是汗,手指冻得红肿。
双胞胎出生后,我手上的冻疮就更严重了,裂口流脓灌水。
因为他们尿多屎多,从早到晚,我都要在刺骨的溪水里不断地洗尿片和脏衣服。
家里本来就穷,一下添了两口人,每次吃饭,只要我和姐姐多夹一筷子菜,奶奶就会骂我们讨债鬼。
吃不好加上睡眠不足,村里婶娘们都取笑我是个小豆芽,五岁的我还不如同村三岁的娃高。
有一次偷听到生母和生父商量,要把我送人。
我冲进房里,跪在他们面前哀求。
“爸爸妈妈,求求你们不要把我送走,我以后只吃半口饭。”
生父扇了我一巴掌:“大人说话,有你插嘴的份吗?没教养。”
我赶紧擦掉鼻血,继续磕头,直到嗑得额头肿起大包。
生母凉悠悠道:“大宝和二宝还不会走,地里的活我都忙不过来。等过两年,儿子们大点再说吧。”
知道自己暂时能留下来,我憋住眼泪,赶紧去给弟弟们换尿布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