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西部去,到基层去,到党和人民需要的地方去……到我家门口去
三代贫农,只有我一人考出了这座山村
我的兄弟姐妹是农民,父母是农民,爷爷奶奶是农民,祖祖辈辈都是农民
因此在毕业典礼上,我以这句话结尾,回到了家门口
后来我却低垂着头,脚步虚浮,不敢抬眼回答记者对我贪赃枉法的质疑
200×年,我紧攥着全村凑出来的 5300 块钱交了学费和住宿费,兜里只剩五十块钱
我开始算馒头是五毛一个,食堂有免费的汤一天两个馒头加碗清汤,五十块够用五十天
县里的老师说大城市机会多,不仅大学里设有勤工俭学的名额,外头也有很多事情干
家里还有六张嘴,我原本打算先拿十块钱凑合十天,这期间去找些活干
但我大哥不肯,说十块钱不够他上山掏了一个大马蜂窝,走了半个小时,去山那边的隔壁县,提了一袋米和六十八块钱回来
他想把六十八块钱全给我,却在路上遇见人卖糖,是电视里都说好吃的那种他买了两大包糖,带回来给弟妹吃
爸妈埋怨他浪费钱,却在手心里被塞进一颗奶糖时,乐呵呵的
我看着大哥红肿的手,心热却又难受
那天我在家算学费,算出来读四年出来至少要四万三,浑身冰凉
外头正下着小雨,屋顶就开始漏水
我爸点起一根旱烟,烟雾缭绕在他黝黑的脸上,一圈一圈往外散开他这一辈子,面朝黄土背朝天,唯一奢侈的就是吸旱烟
每次,他都属开一张旧报纸,小心翼翼地把廉价的烟丝往里卷,再借一点土地公的香火点燃吸一口,一股解脱的快感就抹淡他紧皱的眉头一分
然后,又似想起什么,落魄地把烟头掐灭烟丝只燃了小一半,上头有些发焦他打开塑料瓶口,把那些残余的烟丝,又塞了回去
他总不舍得抽一整根烟,每次抽一两口就又放回去
我心想不舍得,不舍得,只是原本好好的一整瓶子烟丝,又全都被他变成了半黄半焦的旧东西
三娃儿,你想去读吗
一家人的眼睛都盯着我,好像在乞求什么
山沟沟里,我父母不知道什么是避孕套,却知道多子多福,一口气生了五个后来镇上的计生所找上门,才拉着我爸去做了结扎
年幼的弟妹只有七八岁,一个个面黄肌瘦,衣衫褴褛
两个哥哥,二哥小时候烧坏了脑子,只有大哥能干活
我能读书,是老师留下的,原本我十六岁那年就要结婚了
她找到我爸妈,说愿意出我的学费,只是后来她患病走了
六双眼睛,看得我触目惊心我想算了吧就算对不起袁老师的嘱托,我也想算了四万三,就算把我卖了,也没有这么多钱
我说不读了
可我大哥一咬牙,浑厚的声音就包裹了我
三娃,你必须去读我们家就算砸锅卖铁,你也要把这个书读完
屋里寂静无声,洞上扎的那两个塑料袋,已经被雨水填满,摇摇欲坠唯有屋檐上的雨滴掉落下来的声音
家徒四壁,我们家哪有锅给他砸,铁给他卖
可他第二天一声不吭地挨家挨户敲门,从村里一直敲到镇上,凑够了五千三给我
我捏紧那些钱,泪一直从眼角流到嘴角