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使劲啊!使劲!”接生婆婆在媚清耳边不停地叫喊。
她浑身冷汗直下,攥着床单的手已经松开,腹中阵阵抽痛,什么力气都没有了。
徐安冷着脸站在门外,一位须眉尽白的老太医站在他身侧道:“若再不出,恐母子都不得保!”
他心中一阵烦躁,“别废话,孩子我要,那女人也绝不能死!”
“徐大人,请容老朽入内看看。”
徐安皱眉:“荒谬!女子生产,你怎么能……”
“大人!人命关天,何况老朽已年近古稀。”
徐安摆了摆手,怒道:“快去,这女人要是死了,我拆了你太医署!”
“尽人事,听天命。这姑娘郁结于心,毫无求生之念,若天命不济,大人拆了太医署也是枉然。”
“你……”
“请大人应许老朽必要时用剖宫之术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
“胎位不正,剖腹取子。”
徐安几乎是立即反驳,“不行!”
“剖宫术古来有之,或可数月创合,母子无恙。大人若迟疑不决,恐母子俱损。”
徐安浓眉紧锁,来回踱了几步才开口道:“快去!”
老太医拎着药箱快步走入,先是支走了四周的婢女产婆,又为媚清切了脉。
他脸现悲容,握紧媚清的手,老泪纵横,压低了声音叫道:“公主殿下!”
媚清恍恍惚惚中,忽然浑身一震,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:“宋伯伯,是你吗?”
老太医用袖口擦了擦眼泪,“微臣无能,微臣无能……”
媚清呢喃道:“救救……我的孩子……”
“臣当肝脑涂地!请公主一切听臣之言,或可逃出魔掌。”
……
媚清喝下了一碗麻沸散,意识迷离,忽然听到了婴儿啼哭之声,想要睁开眼睛,却无论如何都睁不开。
醒来已经不知何时,只觉腹上疼痛难当,脸颊上更是火辣辣地疼。
徐安坐在她的床榻边沿,望着这个清瘦纤薄的女人,她的脸上有伤,腹上有伤,弱的就像一朵山茶花,随时都有可能凋零。
他有些迷惘,这样用尽手段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,是不是太狠心了?
她的父皇死了,母妃死了,眼睛也瞎了,自己为什么偏偏要和她过不去?真是因为她姐姐的缘故吗?
他摇了摇头,在他心里的最深处,知道不是。他最初的确只是想报仇,却无意间发现自己对这个女人有了别的想法——竟然贪恋。
他无法原谅自己这毫无来由的情愫,只能不停地折磨她,然后告诉自己一点都不在乎。
他在跟自己过不去!他徐安枉读了圣贤书!
他伸手抚向媚清枯黄的小脸,心被撕裂了一般的疼。
媚清惊了一下,立即知道是他,挣扎着就要向后缩。
“别动!”他攥着她的手呵斥。
“你……你究竟想怎样?”媚清欲哭无泪。
“我……”
“我的孩子呢?是男孩还是女孩,被你藏到了哪里?”她气若游丝,想起孩子眼眶就红了,声音也哽咽。
“是儿子,你放心……”
媚清笑了笑,“儿子……好……让我摸了摸他好不好?他一定很小,很软,他的娘亲还没有抱过他……”
“乔妤!”
“求你别……别伤害他……”她双手撑在床上想要起来。
徐安忙按住她,“不要动,你腹上有伤。”低头一看,只见她的薄衫上已经渗出了血,心中慌了,忙要叫太医。
“我活不了了,徐公子。”她捂住小腹,宋太医与她说过,不破不立。
喝了那药,虽不会死,却也一时间生不如死。
“别胡说,我绝不会让你死的!”
媚清勉强笑了笑,泪水夺眶而出,“我知道你还不打算放过我……可是……连阎王爷都看不下去了,要来带我走了。”
她敛去了脸上的笑,她这一生为人、为公主、为娼妓,从来没有痛痛快快地哭过一场,为什么临死了还要强颜欢笑?
窗外秋雨打芭蕉,她想起过往,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。徐安愣愣地看着哭成泪人的她,这位天下十万谋士之首,因为一个女人而不知所措。
她的泪水粘连着鬓角的碎发,本来枯黄的脸因抽泣而变得通红。
他忍不住伸手为她抹去眼泪。
“徐……徐公子……我想求你一件事……念在我伺候你一场……”
她的声音越来越小,细如蚊蝇。徐安心如刀割,俯耳在她的唇边,想要听她说什么。
“是我该死,你会好起来的,你的儿子当然得你自己养……”
媚清动了动唇,却说不出一个字来,她想着原来人死之前真的会出现幻觉,不知道母妃死的时候,是不是想着孩子们已经逃脱了。
“我乔妤,恨与你……同死……”她忽然笑了笑,然后,用尽浑身的力气,猛然抬手,将一根毒针刺向徐安的颈脉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