铜山有个顾庄,民风淳朴。
顾庄有个哑女,不是先天的哑,她声带完好,但就是没办法正常发声。
阿婆把五岁的哑女搂在怀里,指着院儿里的老葡萄架,一个字一个字说:葡——萄。
哑女瞪圆眼睛,口型没错,喇叭花似的嘴巴一闭一张,只有空气的哧溜声,啊了半天,直到扒着门的浑小子们吹起口哨。捉弄哑女,他们乐此不疲。
那当中,只有傻子不喊。哑女不喜欢傻子,傻子的左眼皮总怪异耷拉着,常年睁不大。顶上戴着个不知从哪儿拾来的黑色瓜皮帽。傻子实在太丑了。
哑女心中第一好看的当属阿娘。
只是她不喜亲近哑女,似乎也不喜亲近任何人。
顾家有两个儿子,顾老大的媳妇儿在东厢房,哑女的娘在西厢房。
哑女喜欢看夕阳,傍晚时候,霞把血一样的日头一口吞咽下去,喉咙再滚上几滚,天边便只剩下一片舒畅。哑女的娘便支着小臂,倚着窗边吸烟。她吸的旱烟,但明显尝不惯那味儿,从喉咙里窜进去再从鼻腔里呛出来,咳的时候,心肝脾肺都在打颤儿。
顾家的长媳便在东厢里阴阳怪气:还当自个儿是从沪上过来的……后半句咬没了,哑女娘的底细,她不知道。
不知道也能猜,总归不是个正经女人。正经女人能有那样的细致身段、小魅脸?
哑女在院里掐海棠花的籽儿,见西厢窗口的阿娘细眉毛一扫,颠倒的香梨子的脸扁下来,几乎要发脾气,却也只是再狠狠吸上一口烟,将烟锅砸在窗棂上,一声没吭。